每一次旅行,都在寻觅与自然的相遇,往事凡尘,世间万物,唯有美景与美食不可辜负。行驶在藏区的路上,脸颊拂过的是高原的清风,鼻尖嗅到的雪山的气息,目之所及的是连绵的山草地,耳畔听到的就是那微风吹动青稞的响声。正如江南的水稻和茶叶、东北的大豆和高粱,青稞具有非常强的地域标志性,提到青稞人们便会想起西藏。大概再没有什么作物,能像青稞一样,与一个民族结合得如此紧密,青稞地上似乎从来都站着一位身着藏族传统服装的妇女,高原的阳光洒在大片的青稞地上,也洒在她的脸上。
青藏高原地处亚欧板块交界处,人称“世界屋脊”、“第三极”。平均海拔米以上,自然条件极其恶劣。青藏高原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万年的寒冰、峭峻的山岩、粗粝的戈壁,意味着生存环境异常艰难!对于任何一种食物作物来说,都是极其苛刻的生长条件,还能生长得如此蓬勃旺盛的青稞,全世界仅此一种,再无分属。在日喀则岗巴县孔马乡,有一种只能生长在海拔的青稞品种,一抹青绿隐藏在雪山之间,于皑皑白雪间露出尖尖的麦芒,伟大而隐秘。同时它们也是骄傲的,有人想他们移植栽种到其他海拔相同、气候相似的地方,却始终无法栽种成功,离开原产地,岗巴青稞即变异,甚至消亡,不可复制。
青稞,在藏语中称为“乃”。也叫裸大麦、米大麦、元麦、淮麦,是大麦的一种特殊类型,因其内外颖与颖果分离,籽粒裸露,故称裸大麦。因为它的外壳是分离的,籽实是裸露在外面的。在丰收季节,就比较明显了,大麦很难剥壳,而青稞几乎没什么壳,一粒粒的像是大米粒。大麦生长在内地,气候比较温和,养尊处优惯了,一颗颗黄灿灿的;而青稞生长在高原地带,环境非常艰苦,饱经风霜之后,磨练出石头般的“青黑色”,因此得名青稞。青稞,作为藏族人民赖以生存繁衍的基本食物,主要分布在我国西藏、青海、四川的甘孜和阿坝、云南的迪庆、甘肃的甘南等地区。
关于青稞种子的来历,在《藏族文学史》里,有一个动人的传说:很早以前,西藏有个王国,人口不少,却没粮食吃,饿死好多人。王子不忍心,决定去山神“日乌达”那里找粮食种子。经历无数艰难险阻,终于在蛇王的洞里,找到了青稞种子,但不幸被蛇王施加魔法,变成了一条黄毛狗。王子顾不上这些,口含“风珠”,跑回来撒种子。人们看到一条黄毛狗,洒下青稞种子,长出了黄金般的粮食。于是,民歌唱道:人间有了青稞粮,日子过得真甜美。一日三餐不愁吃,顿顿还有青稞酒……人们以为是神派狗送来了青稞种子,因此每年收完青稞,吃新青稞面做的糌粑时,总要先捏一团喂狗,这风俗一直流传到了今天。
考古证据证明,青藏高原是青稞的发源地。年,在雅鲁藏布江河谷附近的昌果沟遗址,发掘出土了千余粒青稞碳化粒化石,使青藏高原的青稞栽培史由传说中吐蕃时期提前到距今年之前。年,日喀则地区拉孜县廓雄遗址再次出土了青稞碳化物遗迹,这意味着在新石器时代藏族先民就可以在海拔米以上的高原种植青稞了!昌果遗址的古青稞碳化粒,用一个密不透风的玻璃瓶装着,存放在西藏博物馆,供人们瞻仰。几乎每一个参观者浏览到这里,都会下意识地停顿一下,同时眼睛里闪烁一种梦幻般的光芒,那一刻,不知有多少人会进入某种思维上的或心绪上的神游境界。藏族作家尼玛潘多这样表达自己当时的感觉:“我的眼睛完全被这黑乎乎的东西吸引住了,进而幻化成一个少妇饱满的乳房,我仿佛看到她用滴滴奶水,滋润冰雪高原,从此高原大地炊烟袅袅,弥漫开浓浓的烟火气息。”
青稞,是长在天上的庄稼。最新研究表明,青稞由西亚起源传至西藏。年前到年前,通过巴基斯坦北部、印度和尼泊尔进入西藏南部。研究同时发现大麦在进入西藏后,种群规模出现了持续年的急速下降。这表明,从距今年至年间,青稞不断受到选择。一方面,这有可能是大麦从低海拔地区进入高海拔地区,适应环境的表现。只有那些当时适应了青藏高原环境的大麦地方品种,才能活下来,演变成青稞。而此时在国外,因为小麦的出现,大麦逐渐被排除在食用性主粮之外。只有在西藏,青稞这一类珍贵的大麦资源,在青藏高原环境的自然选择和藏族先民的人工选择的双向选择下,被保留了下来。
雅砻泽当不仅是西藏文明发祥地,也是青稞文化发源地,这里是西藏最先从蛮荒进入农耕时代,最先驯化和栽培青稞的地方之一。我们有幸参加了泽当雍布拉康脚下一个村子的“望果节”,得以见到这个古老的、与青稞密切相关的节日。“望”指庄稼,当地叫“望卡”,“果”意为“转圈”,“望果节”意即绕着丰收在望的庄稼转圈,是西藏农区预祝农业丰收的节日。节日清晨,由僧人率领村子里的老百姓,身着隆重的服饰,背着经书和食物,手持麦穗和彩箭,排成长队,围绕农田进行“收敛地气、祈求丰收”的法事游行活动。在这倾村而出的浩浩荡荡游行过程中,人们以不停的口号与咏唱,赞美神灵、祈求丰收,围绕着即将被收割的青稞田地,果实的香气萦绕在田地上空,与人们祈祷声相互交织……
青稞做成的糌粑是藏族的主食,位列藏族食品四宝——糌粑、酥油、茶叶、牛羊肉之首。糌粑是炒面的藏语译音,它是藏族人民天天必吃的主食。很多人说糌粑就是炒面,这种说法过于轻率和简单。在低气压的高原,彻底将一样东西炒熟是非常困难的事情。炒熟青稞,需要非常复杂的工艺。特制的土坯炒灶、炒锅、陶罐与细沙,需要丰富的经验、准确的手感,还有怀着敬意的耐心,最终才能炒出香喷喷的青稞麦粒。制作糌粑,不需要起火做饭,一点茶水与酥油即可。藏人可以在木碗里搅拌抓捏,也把青稞面倒进一个叫“唐古”的皮口袋里,再加入酥油茶,一手抓住袋子的口,一手隔袋抓捏。片刻,喷香的糌粑便可入口了。糌粑,作为青稞的最终形式,养育了一代又一代的藏人。
青稞不但是藏区的第一大粮食作物,还是藏族文化的重要载体。庆喜、过节、破难、祈福、施法、拜山、礼佛、敬神、祭天,都少不了它。每逢藏历新年,藏族家家户户会在佛龛前供上一盆青稞苗,祈愿新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将青稞煮熟然后冷却撒上酒曲,用棉布包起来放在温暖的地方,在夏天经过2个晚上便形成了藏族人爱不释手的青稞酒……过藏历年时,家家户户都要在藏式柜上摆一个叫“竹索切玛”的吉祥木斗,斗内放满青稞和卓玛(人参果)等,上面插着青稞穗、麦穗花校和一种叫“孜卓”的绘有太阳、月亮、星星图案的彩脾。邻居或亲戚朋友来拜年,主人便端过“竹索切玛”,客人用手抓起一点糌粑,向空中连撒三次,再抓一点放进嘴里,然后说一句“扎西德勒”,表示祝福。
位于西藏南部的日喀则市,最为人熟知的便是它的别称——“世界青稞之乡”。57岁的罗布丹增是西藏的“糌粑大王”,他们家世代居住在白朗县嘎东镇贵热村,蜿蜒的年楚河在村外缓缓流过,浇灌着高原上最肥沃的青稞地。西藏最大的水磨坊坐落在河畔,有扇石磨。流水不止,水磨不歇。籽粒饱满的青稞,经过千万次研磨变成糌粑。磨坊里一片白色世界,糌粑粉飘来,清香扑面。这里一天生产出的糌粑,可以让罗布丹增全家吃四五十年。“每天能磨4万多斤,最远卖到美国,还有印度、尼泊尔等地。”他说。罗布丹增身着黑氆氇,头戴褐色牛仔帽,高原紫外线灼晒的脸膛,和青稞粒一个颜色。
风,从喜马拉雅山上吹下来。青稞的香气,就这样在高原上飘荡了千年。青稞,这种上天赠予的食物,顽强地生活在青藏高原的土地上,生长在风与风之间,生长在雨与露之间,抚摸藏地金子般的阳光,贯穿在藏族人民质朴生活的过去和现在。青稞的每一个细胞都饱含温情,静默地成长,一言不发地写下藏地的传奇,这封情书,来过西藏的人才会懂。(照片由西藏自治区旅游发展厅提供)
王成,中国走遍56民族及吃遍56民族总策划总领队,中国探险家俱乐部人文领域特别顾问。媒体撰稿人,乐途旅游网超级灵感旅行家。工农商学兵貌似占全,能朝九晚五,也有诗和远方。惟愿我们在行走中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本文所有权归作者所有,转载请署名,未经许可请勿用于商业用途。如有其他需求请与作者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