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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次旦朗杰先生家的厅堂,喝着酥油茶,我翻弄着他写的书稿。
你对西藏什么最好奇?他突然问我这样的问题。
我沉思片刻,回答说:风马旗。
这个回答让他很意外。为什么让你最感到好奇呢?能说出理由吗?他放下手上的活,转过头来问我。
心灵的震撼!我说出了来西藏,见到风马旗的那种特殊感受。
我第一次见到风马旗,当然是在电视里,但当时还不知道那是风马旗,只知道是藏区所特有的标识。
去川西旅行时,我在去往九寨沟的路上,第一次真正看到那迎风招展的彩色旗帜,只是觉得好奇。
真正面对面了解风马旗,是在去往纳木措的路上。拉萨与纳木措之间,差不多是一半距离,有一处休息地点。从拉萨出发,赶到这里,正好是个非常理想的落脚休息处。
停下车,第一眼望去,马路对面一串串、一丛丛、一片片各色小旗,这些方形、角形、条形的小旗,被有秩序地固定在绳索上,在大地与苍穹之间飘荡摇曳,构成了一种连地接天的境界。
这是什么?这么壮观,我被它震撼了!我问司机边巴。
边巴望着这些迎风飘舞,呼呼作响的小旗说:我们藏语叫隆达,翻译成汉语叫祭马、禄马、经幡、祈愿幡,不过,人们习惯称它为风马旗。
为什么叫风马旗?我很疑惑。
因为隆在藏语中是风的意思,达是马的意思,直译就叫风马旗。
边巴边走边说,从藏族小孩那里,花十元钱请来几捆彩色的,印有经文画像的小方字片。站在我面前说,这叫风马纸片,突然抛向上空,纸片象彩色的雪花飘落,随风而去,十分惊艳!
这是我们藏族,精神世界与神灵交通的一种媒介物。边巴神秘地对我说。
是这样的。听完我的介绍,次旦朗杰先生肯定边巴对我说过的话。
他收拾好桌上的东西,坐在我对面,和我聊起了风马旗。
你说的风马旗,实际上是经幡,在西藏各地,还有在青、甘、川、滇四省藏区,以及尼泊尔、锡金不丹、克什米尔等藏族聚居地区,但凡有人到的地方,都竖插着或张挂着风马经幡。
风马旗,象征着天、地、人、畜的祥和,是地与天的对话,人与神的交流。它是以经咒和动物神像木刻版,印于布片、麻纱丝绸或藏纸上的各种单色旗幡,这些方形、三角形或条形的小旗幡,被有秩序地系挂在门首、房顶、绳索、旌幢、树枝山岩和帐篷上。
在信奉藏传佛教的人们看来,随风而舞的经幡飘动一下,就是诵经一次,在不停地向神传达着人的愿望,祈求神的庇佑。这样,经幡便成为连接神与人的纽带。其所在即意味着神灵所在,也意味着人们对神灵的祈求所在。
牧民们在帐蓬上系拴风马旗,是为了求得逐水草而迁徙的福佑;朝圣者跋涉荒漠,扛着醒目的风马旗,为的是祈求旅途平安;江畔湖边人们遍插风马旗,显示着对水神的敬畏;生活于莽林峻岭间的人们,高悬风马旗则是对山神的供奉。
这么富有深奥的意义啊,好象是人向神灵发出的信息。听说它最早来自于苯教。我插话道。苯教是藏传佛教传入西藏前,当地的一种原始教。
起源确实是来自苯教。苯教徒向当地神灵,奉献神香,风马中的五种动物,便象征着人类五种组成部分。鹰象征着生命力,虎象征着身体,狮子象征着吉祥,龙象征着繁荣,马象征着灵魂。次旦朗杰先生,找来一本书,翻到其中一页的图案对我说。
那后来藏传佛教沿用过来,又什么说法吗?我向先生请教。
借用这种形式,还是祭祀和祈祷。先生介绍到这段历史。风马经幡最早用于佛教的祭祀,是藏传佛教的分支噶举派寺院,系于旌绳上祈愿天地众神的护佑。后来这种形式也为民间所用。当人们悬挂风马旗,抛撒风马纸片的时候,都会说出这样的话,连同财产和四周的风马一样向上生长!生命力、身体、权势、福寿、功德和威望都在增长精进!
原来是这样啊!那风马旗的图案怎么解释?我见次旦朗杰先生动了动身,我赶忙把酥油茶捧给他。
他呷了一口茶,指着一张图画,继续给我讲解。
风马旗常见的图案,一般是在单色方形的布片上,印刷上佛像、普萨、护法、宝塔、曼陀罗、经文、咒符等图画。最为普通的,就是中心一匹骄健宝马,佩饰缨络齐全,马背上驮着燃着火焰宝贝诺布末巴,象征福禄寿财兴旺。
四个角上饰达,森,琼,朱,即恶虎、吼狮、神鹏(即鹰)、祥龙;六字真言散置其间。据说印有六字真言的风马经幡,被风吹动而飘拂动荡一次,就等于将上面的经文咒语全数向上苍诸多神佛鬼怪诵读了一遍,与口诵具有同等的功效。
我望着图案,不住感叹,猜想肯定要经过很复杂的工序,才能在不同材质上,印制出这么精美的图像。
次旦朗杰先生说,风马经幡的印制并不复杂,但却充满着神圣庄严的宗教气氛。如所用的布、纸、油墨、印版等必须洁净,印版用过一次后,必须经过桑烟熏过方可再用,工匠亦应于工作前焚香、净手通经,并尽量选择面朝东南方向的房屋作工作间,不然会影响风马经幡的神圣性和持久力。
确实很神圣!向神灵供奉,确实要讲这么多规矩。那风马旗形状多种多样,颜色五彩缤纷,这有什么含义吗?我听得入神。
形状多样,是因为放置的地方千差万别。经幡有长有短,图案也各不相同。最长的经幡有3至5米长,60厘米宽,上面印有佛经和鸟兽图案,颜色或红或白,一般挂在广场、寺庙前的经幡杆上。短的经幡一般是呈蓝白红绿黄五色的方形经幡,上面印有佛经和鸟兽图案,往往被穿在一根长绳子上,横挂在人烟稀少的山口。
颜色都有固定的含意。一般认为蓝是天空的象征,白是白云的象征,红是火焰的象征,绿是绿水的象征,黄是土地的象征。这样一来,也固定了经幡从上到下的排列顺序,如同蓝天在上、黄土在下的大自然千古不变一样,各色经幡的排列顺序也不能改变。
我向次旦朗杰先生说,我还见到镶边的经幡,这到底又是什么讲究呢?
最常见的无字幡下,有镶边的主幡。主幡颜色如同其他经幡一样有五色,镶边的颜色也是五色,但与主幡颜色绝不相同。这种无字幡,常常挂在民居房顶,实际上就成了住在这所房子里的家庭的特殊象征。先生答道。
主幡的颜色代表了这个家庭中最受尊敬的长者的生辰年号,铁年用白色,土年用黄色,木年用绿色,火年用红色,水年用蓝色。而经幡镶边的颜色也不能随意搭配,而必须符合藏历中关于生克学说中的相生原理:主幡用蓝,镶边用白;主幡用绿,镶边用蓝;主幡用白,镶边用黄;主幡用红,镶边用绿;主幡用黄,镶边用红。
这么多内涵啊!我从来没有注意到。次旦朗杰先生见我吃惊不小,笑了笑补充道,新年里,家家户户都会换上新的经幡。在重要的日子,人们都会升挂经幡,如宗教节、祭祖、重要节日、乔迁、婚嫁,甚至外出朝拜、办事等。任何一件在人们生活中被认为重要的事情,一般都要升挂经幡。
那各个藏区的经幡都差不多吧,因为有固定的印版要求。我问道。
差异很大的,尽管印版一样,但各个藏区根据自己区域特点,进行了不少创造和革新,别有风味。先生起身,又找来一些图案。
拉萨、日喀则地区的风马旗,雕版偏重严谨、规整与富丽,表现内容很宽泛,小至一字一马一塔、一句咒语,大至描绘天界神灵居处,如意宝树供养图等,形象纷繁,线条细密,刀功考究,选布择色一丝不苟。
但日喀则有些地区,把可飞临天界的神驹宝马,变幻成了与农牧民生产生活息息相关的小马、小驴,着实亲切可爱;龙往往变成石上爬的四脚蛇之类;虎和狮子则更象是对家猫的描摹;金翅鸟有时变成藏鸡,有时又变成雄鹰。这些普通而亲切的形象,更贴近人间烟火了。
藏北地区风马旗的风格,受草原文化的影响,粗犷、自由、兼融、变异。
藏东、藏南地区尺幅大,印在几丈的白布上,风马经幡满山遍野。印色为赭红和黑两种,单纯而强烈,日晒雨淋后更显浑然。而且多竖挂在一棵棵参天树木之上,恰似幡海旗林,非常别致壮观。
听完次旦朗杰先生的介绍,收获颇丰。天色已晚,到了告别的时候,意犹未尽。路过街巷,见到藏族居民房屋上都插着经幡。
写到这里,思绪象风马旗飘扬,在地与天、人与神之间,有个天梯,通达美好世界,许下虔诚的心愿,送给每一位读者朋友最真诚的祝福,祝您们吉祥如意,扎西德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