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天下午的土林，我深深地进入其中。顾不得高原海拔，我执意下车步行一段，与土林近距离接触。一个个一幢幢一间间鬼斧神工的“建筑”，让我张着嘴闭不起来。是氧气不够，只能这样吗？不是，被“清水出芙蓉”的美，被“天然去雕饰”的景，吓坏了。远处如同海市蜃楼的虚幻，在真实的黄土实物面前，呈现出惊天地泣鬼神的魅力。浑厚的苍凉，人去楼空的孤寂，遗世独立的情怀，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这便是土林！
走近土林前，看到过什么？色。早年看过秦牧的《社稷坛抒情》，对社稷坛的“五色土”记忆尤深。很遗憾，去过几次北京，偏偏没有去过社稷坛。有关“五色土”的印象，一直便是文章中的模样。五色对五行，五行对五音，五音呢？对照心肝五脏。原来，所有的喜与不喜，全部与人自己相关，就像我此一时彼一时的心情。
因为这一段行程相对以前的旅行过于遥远，我几乎没有研究过。我不清楚这里的地貌，不了解这里的主要特色。带着随遇而安的心态，一路走到这里。所以我的惊诧，便不断冲击和更新我的已有经验和认知。第一眼看到的土林，和我融为一体的土林，其实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东西。我不知道，我应该尊重感觉还是接受现实。
第二天，天还没亮，我们原路回返，往日喀则方向。据说土林的清晨，最美。为了这个据说，我们不惧怕高反，放弃了懒觉，七点半就出发了。这个时间，相当于内地的五点多钟。天还黑着，黎明前最黑的一段。山路弯弯，黑黢黢的土林，全没了昨天下午的超凡脱俗，昨天傍晚的惊心动魄。车灯打到之处，光怪陆离中有几分心惊胆颤。写文章和玩山一样，喜欢波澜起伏，一马平川少了看点。黑暗中行车则不然，一段稍缓的路段，都让我们高兴。
这样的色彩，谁人调配？
有毛毛雨，增加着土林的阴森恐怖。阴冷的感觉，仿佛初春的雨季。但是，这样的情形很短。天，渐渐放亮。朦胧的山影在逐渐升高的云彩中，慢慢清晰起来。这里的云雾，和我们以前看过的大山中的云雾不一样，没有腾腾地和山连为一体，迅速升腾成了连绵不绝白云，没有雾气流岚。头一天下午那种神仙居所的感觉又一次出现在我眼里。因为今天走了昨天的反向，看到的便是另一番景象。
又到了昨天停下来的观景台。今天没下雪。微雨寒凉的走下车，再看看远方的土林。我知道，转过一个山峰后，土林就会被彻底甩到身后。我知道，我此生不会再来。即便我再来西藏，一定会走另一条路进藏。进入西藏的选择，每一个都充满诱惑，重复的路，应该不会走。虽然天已大亮，没有前一天灿烂的阳光，土林以完全不同的面貌呈现着。那些云，似乎专为守候或佑护土林而生，除了土林上方，其它地方没有一点。
转一个身，昨天陡峭的山峰顶，被白白的雪覆盖了。原来，我们的一夜雨，这里是雪。不是青山的山，也会白头啊。一夜白头的煎熬，为情所困还是心徒伤悲？山，不会老，不回答。我，会老。我，正在老去。人生天地间，白驹过隙。山一程水一程的眷恋，不过是奔向归途的中间小憩。那个已然等我的灵魂，在我身边还是在山的那边水的那边？
走吧。旅程如人生，一直在路上。雨，没有彻底停止，远方的山脉，却有了阳光。远方长长的山脉，是哪种神奇的传说？山峰时隐时现在云雾之中。一束忽然出现的阳光，打在一座山峰上，金顶！此情此景，什么样的人间建筑可比？一座又一座的山，伸手可及一般与我们擦身而过，每一座山峰都有冰雪。原来，昨天下午我们看到的山，因为被阳光照射了几乎一天，雪的覆盖少了很多。露出陡峭的面目。早晨，柔和多了。
更美的发现，在随后的途中。没有看过社稷坛五色土的遗憾，没有了。我看到了远远超过社稷坛无数倍的五色土。我不知道G的一百多公里属于什么地貌，只感觉它的色彩不断变化。有丹霞，有草地，有黄色，有黑色。这样说吧，想得到的色彩，全有！刚刚还在山顶，寸草不生。不同于岩石的坚硬，拐过弯的山就有了毛茸茸的温情。山谷里散落的牛羊证明，下面有肥沃的稼穑。
河水轻轻流过，是哪条江哪条川的源头？一辆遮盖了篷布的汽车，居然隐藏在一个小小的平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这辆车子让我感受到与世界的联系。“空山不见人，但闻鸟语声”。这里没有鸟，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阳光、草地和山峰，是这里的主人，这里的一切。相机手机，不能表现其万一。文字的描写，更是不着调。唯有眼睛，不够用的眼睛，能体会其中的一二吧。
我惊叹于变幻的色彩。四千、五千的海拔，竟然一点没有被我注意到。“云深不知处”，如是而已。山顶正下着雪。盘旋着转过来，另一番风貌：芳草满地，青山满目。再下到一个平地，完全的江南风光。
近十点，在索多村结束了G，重新回到G。仅仅一个弯，忽然便是“到处是牛羊，遍地是庄稼”了。
（我的西行-3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