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火重生的日喀则小布达拉宫

原创白发布衣的藏地读行-04-:50:04

布达拉宫是整个西藏的名片,到了拉萨未入布达拉宫,似乎去了个“假西藏”。

由于声名太甚,承德有个“小布达拉宫”、香格里拉有个“小布达拉宫”,甚至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石家庄,也有一个景区号称“河北小布达拉宫”。

林林总总的“小布宫”与拉萨的正牌布达拉宫,并无多少联系。

只有我们今天要介绍的,这座位于日喀则的“小布达拉宫”。

不但建筑年代早于拉萨布达拉宫,甚至有可能是正牌布宫设计、建造的范本。

一、日喀则的“藏”

我们常用“西藏”一词,来指代雪域高原。

在这个词汇中,“西”是方位词,“藏”用来指称前后藏和阿里。

但在西藏漫长历史进程中,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藏”特指后藏与“卫”(前藏)相对。

敦煌藏经洞藏文历史文书记载,后藏地区有一个名为“藏博”的小邦国。

7世纪初页,随着山南地区的吐蕃不断发展,后藏日喀则北部南木一带的首领琼保·邦色,将“藏博”国王马尔门杀死。

带着他的头颅,来投奔吐蕃赞普囊日论赞(松赞干布的父亲)。

为褒奖他的归附,“南日伦赞以苏孜(即琼保·邦色)忠顺可靠,用乃将藏博二万户悉赏赐予之”。

据学者研究,此处的“藏博”地区,应位于雅鲁藏布江的上游流域。

“藏博”中的“藏”,可能与雅鲁藏布江有关,藏语称大河为“藏布”。

在《西域同文志》中解释为,“藏布是清静无垢之意,以藏为地名是指日喀则以西的地区。”

松赞干布统一西藏高原后,“藏”依旧特指后藏地区。

他在对划分行政辖区时,将吐蕃王朝的版图,以地域为单元分为“四茹”。

《五部遗教》对此记载为,“吐蕃全境分为四茹——藏茹(茹拉)、约茹、卫茹、叶茹。”

“卫藏四茹”之名,由此而来。

“伍茹”、“约茹”以拉萨为中心,大体相当于“卫”(前藏地区);

“叶茹”、“藏茹”以日喀则为中心,大体上相当于“藏”(后藏地区)。

二、日喀则的由来

在随后相当长的时间里,后藏一直都在历史的云烟中隐形。

但凭借年楚河、雅鲁藏布江的滋养,江孜及日喀则所在的地区,土地肥沃,物产丰饶,号称“后藏的江南”,是西藏著名的粮仓。

忽必烈即位后,先是在大都设置了,统管西藏事务和全国佛教的总制院(后改称宣政院),封八思巴为国师(后改称帝师),令其兼领总制院事。

为便于实施管理,八思巴在大规模统计户口和土地(括户)的基础上,将前后藏划分为十三个万户。

按照《西藏王臣记》的记载:前藏地区六个、后藏地区六个,前后藏之间一个,即羊卓万户(浪子卡县),共计十三。

后藏六个万户:拉堆洛(定日县协格尔镇)、拉堆绛(昂仁县)、绛卓(南木林县)、曲弥(日喀则市曲美乡)、襄(地点不详)、夏鲁(日喀则市甲措乡夏鲁村);

从地图上看,虽然现在曲弥、夏鲁两万户所在地,均归属日喀则管理,但八思巴设置的管理机构,却完美的躲开了日喀则的市区。

没能成为万户所在地,让日喀则继续处于默默等待的状态。就像潜藏在沃土中的蝉,等待艳阳高照的夏天。

当元朝的行政之手渐渐老迈,仰仗蒙古势力的萨迦派政权也江河日下。

前藏六万户之一的帕竹万户(山南市乃东县),在不世出的政治家大司徒绛曲坚赞率领下,一举掀翻了萨迦派的统治。

年(元,至正十四年),绛曲坚赞自称“第悉”(执政官),设首府于乃东,正式建立帕木竹巴政权。

原先八思巴划分的十三万户,有的被消灭(雅桑、蔡巴万户)、有的在承认帕竹统治偏安一隅(萨迦、止贡万户)、其余的则纷纷向帕竹称臣(江孜、拉堆绛)。

随后,绛曲坚赞废除了八思巴的“万户制”,将前后藏划分为十三个“宗”取而代之。

但遗憾的是,藏文史料里最多也只列出了,其中的九个宗,分别是:佳孜芝古、约卡达孜、贡膜、乃乌宗、查嘎、仁蚌、桑珠孜、百朗、伦珠孜宗。

“宗”的原义是堡垒、要塞、山庄、城堡,此时演变为帕木竹巴政权的统治机构。

各宗的“宗本”(首领)由“第悉”直接任命,后来西藏的“宗”(县)制,即由此发展而来。

同时,绛曲坚赞还对有功之臣实行封赐“溪卡(庄园)”的制度,这种封赐的“溪卡”是一种世袭的领地,类似于中原地区盛行一时的采邑制。

这次日喀则终于风水轮流转,取代了夏鲁万户,一跃而成桑珠孜宗所在地。

从此,“溪卡桑珠孜”成了此处的新名字。

“溪卡”意为庄园,“桑珠”意为“如意”,“孜”表示“颠峰”,合起来便是——“如意山庄”。

而后,地名中的“桑珠”被淡化,简称“溪卡孜”,即“日喀则”。

三、西藏宫保建筑的特点

西藏地区的古代建筑,不论是宫殿、宗堡、溪卡,抑或普通藏居,首先强调的都是防御功能。

我们可以看到,老式藏居的建筑格局,均为墙壁宽厚、开窗狭小、底层为牲畜圈舍,且木梯陡峻。

这些建筑特点,除为适应藏区自然环境特点外,也能反映出强烈的不安全感。

作为权利象征的宫、宗、溪卡也不例外,建筑选址多位于险峻山顶,凭地势形成自然防御系统,雍布拉康、布达拉宫、拉加里王宫、古格王宫,莫不如此。

除仰仗自然地形外,此类权力性建筑均设有高大围墙、壕沟、碉楼、暗道、了望孔、射击孔等军事防御设施。

虽然藏史中,对松赞干布所建红山宫殿(布达拉宫前身)的华美有诸多描述,但从当时的历史环境考量。

此时建于拉萨红山之巅的宫殿,大概率应为传统碉楼的升级版,而非一座极尽奢华的安乐宫。

事实上,布达拉宫的军事防御功能,确实曾经受过战火的考验。

年(康熙五十五年),新疆准噶尔部的策妄阿拉布坦,遣精锐骑兵攻入拉萨。

当时卫藏的统治者“拉藏汗”,命人固守布达拉宫防御,准噶尔部仰攻红山,因宫墙坚固入口狭窄,回廊错综复杂,碰得头破血流。

虽最终“拉藏汗”依旧被准噶尔军队所杀,但即便在“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的态势下,布达拉宫依旧起到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作用。

四、短暂的巅峰岁月

桑珠孜宗作为绛曲坚赞所设13宗中,最后设立的一宗,其地位和政治价值远高于之前各宗。

在绛曲坚赞的亲自过问下,桑珠孜宗堡从建筑规模、形制等级和精美程度上,均高于同期建造的其他宗堡。

以致在落成后,绛曲坚赞满意地认为,“完成了自己理想中的一切夙愿”。

从地形上,桑珠孜宗坐落在日喀则城北的日光山上,远眺脚下的年楚河冲积平原。既可居高临下俯瞰群城,又能凭险抵御外敌入侵。

年(明嘉靖四十四年),帕木竹巴政权山河日下,家臣辛厦巴才丹多杰以桑珠孜宗宗本的身份,相继攻陷占据多个宗的辖区。

随着藏巴汗政权的建立,日喀则一跃而成卫藏地区的首府。

但这段巅峰华彩的岁月非常短促,年(明崇祯十五年)格鲁派引蒙古固始汗势力入藏,推翻了藏巴汗政权的统治。

位于桑珠孜宗山脚下的藏巴汗王宫,被彻底摧毁,建筑材料运往拉萨去修建布达拉宫和扩建大昭寺,

而山顶上的桑珠孜宗,则成了五世达赖喇嘛,巡视日喀则时的寝宫。

五、大小布达拉宫的关系

由于布达拉宫实在太有名,形态相似的其他建筑,似乎都沦为山寨货。

关于桑珠孜宗堡的来历,便有一个流传甚广的传说:

有位喇嘛,在拉萨仰慕布达拉宫的雄伟,便想在日喀则建一座一模一样的宫殿。

他当时身上未带纸笔,就从菜地里拔了一颗白萝卜。在萝卜上刻下了布达拉宫的样子。

当他风尘仆仆地回到日喀则,发现萝卜已变蔫、变小,刻在萝卜上的宫殿也不是原来的样子。

只能按照萝卜上的样子,建了一座宫殿,这就是桑珠孜宗堡。

这传说,肯定只是个传说。

桑珠孜宗非但不是仿照布宫所建,恰恰相反,布达拉宫倒有可能是以桑珠孜为建筑模板。

桑珠孜宗堡于年(元至正二十三年)落成,固始汗推翻藏巴汗后,曾请五世达赖喇嘛在桑珠孜宗堡内,坐床问政近3个月。

五世达赖喇嘛回拉萨4年后,才开始修建布达拉宫的白宫,又过了45年红宫部分才告完工。

因此,桑珠孜宫堡比布达拉白宫(清顺治二年,年)、红宫(康熙二十八年,年),分别早了年和年。

另外,从文献记载和历史图像显示,桑珠孜宗堡与布达拉宫在形制和气势上非常类似,都是中央红宫(堡)、两侧自宫(堡)的形态构成。

总体比较,二者中部皆略高于两侧,就连西端的圆堡都很相似,只是在规模、体量和细部上,有所区别而已。

但由于,拉萨与日喀则政治地位的逆转,故布达拉宫的红宫,比桑珠孜红堡体量要大得多。

这恰恰反映了,宫殿类型建筑的政治意味。

现在,雄踞于日光山上的桑珠孜宗堡,已是年同济大学建筑设计研究院,重新设计的作品。

此前矗立了近年的桑珠孜宗堡,在上世纪60年代的浩劫中,被彻底摧毁,只剩残垣断壁。

所幸,在同济设计师辛苦努力下,桑珠孜宗堡在40多年后重获新生。

曾亲眼目睹宗堡被毁的日喀则民众,在见到新建的桑珠孜宗后,惊呼道:“啊!简自和从前一模一样了!”

每个时代,都会留下自己的印记。

即便坚如宗堡,也难以抵抗历史的碾压。

日喀则的“小布达拉宫”是幸运的,设计师将它从失落的记忆中寻回。

希望山河永固、岁月静好,已成为日喀则博物馆的桑珠孜宗堡,能俯瞰人间,直到永远!

参考书目:

《西藏古建筑(上)》_曲吉建材、林树义;

《从藏博到西藏地名演变考释》_蔡志纯;

《西藏宫殿建筑的军事防御风格》_杨永红;

《“小布达拉”的复生》_常青、严何、殷勇;

《桑珠孜宗堡历史变迁及修复工程辑要》_常青;

《西藏宗堡建筑和庄园建筑的军事防御风格》_杨永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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