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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清晨的薄雾,和冬日的第一缕阳光一起跨过尕卡岭,随起伏的山峰一路向北。在壤巴拉高原中壤塘与上壤塘的烟火相交处,遇见壤巴拉时轮藏香传习所。
传习所与周边的民居一起坐落在依山傍水的上壤塘乡仁棚村,宽大的院落里传出儿童嬉闹声和石磨碾动草药的声响,一股带有独特草本植物香气的味道,随着烟雾飘到每个角落,每寸空气都弥漫着植物的芬芳。
走进传习所,我们见到了时轮藏香的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传承人马觉玛,他正把选好的不同植物混合、配伍在一起,放在石头器皿内研磨。见有人来访,马觉玛放下手中的活,起身迎客。
打破陈规,走出传承新路
清晨,藏族人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为神明供上清水,一盏酥油灯和一支藏香。他们认为,那袅袅的烟香,可以积德避邪,还可以将心中的祷告转达给上苍的神灵。所以,藏香最初多用于宗教事务,几乎每个寺庙都有一套独家的藏香制作方法,被视作独门手艺,密不外传。
古法时轮藏香起源于西藏日喀则地区的觉囊沟,距今已有多年的制作历史,需上百味藏草药按配方调配。直到今天,制作者从原料的采摘、研磨、配伍、搅拌、成形到晾制、窖藏、包装,都依然恪守古法。年,古法藏香制作技艺被列入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今年49岁的马觉玛制香已近30年。年,他拜师于藏洼寺,学习觉囊时轮藏香、藏香水、藏香皂等各种薰香品种的制作。
年,壤塘县从当地富集的文化资源入手,提出了“文化优先”发展战略,先是扶持藏戏演出,然后逐步扩大到藏香、藏茶、石刻、陶艺、觉囊梵音、传统服饰、川西北民歌等。目前,已建起46个非遗传习所,一大批民间技艺传承人重拾技艺,吸引了很多年轻人参与和投入,许多逐渐被遗忘的民间艺术重新回到农牧民群众身边,焕发出旺盛的生命力。
掌握时轮藏香完整传承体系的马觉玛,在仁棚村建起了时轮藏香传习所。与别的传习所不一样的是,该传习所在招收年轻人传承藏香技艺的同时,利用自身制作工艺简单的优势,大量吸收周边闲置劳动力。离家近、可以带孩子、工作简单等多重优势叠加,吸引了大批五六十岁的家庭妇女前来务工。
藏香技艺的传承难点不在制作上,而在对药理的掌握、草药的辨别、季候的把握上。据古典流程记载,时轮藏香的药材需要随不同节气、时辰采摘于高原的山川、草甸,更需要应时晾晒于各自对应的日、月、星宿之下,才能发挥出植物的药效,让藏香具有助眠、提神等不同的效果。
“采挖藏香药材的最佳时间是每年7月至9月。我们村子附近有很多红景天这样的藏草药。”马觉玛说到。受青藏高原山脉的寒冷气候影响,每年只有6个月可以制作藏香,2个月可以采药,所以一入春马觉玛就带着一群背着背篓的年轻人,上山采挖药材、认识草本、观测季候。
马觉玛介绍,藏香的工艺步骤包括了采药、清洗、晾晒、捣碎、研磨、配药方等80多道工序,多味藏草药严格按照配方精心调配,从原料的采摘、研磨、配伍、搅拌、成形到晾制、窖藏、包装,均恪守古律,依照历代传承人锤炼而成的工艺程序进行加工制作。完全熟练掌握该技艺需要日积月累的积淀,如今,时轮藏香传习所已建立12年了,仅有数人可以独立制作藏香。
传承匠心,清香传遍幸福路
静谧的午后,空气里弥漫着柏木的清香。麦莫轻揉着手中的香泥,随后她用手一抓,迅速将香泥挤进带孔的牛角器中,身子微微前倾,手指用上巧劲,一根根藏香便排在纱网之上。
这就是藏香手工制作的过程,看似简单,却考验着制香功底,只有经验丰富的人才能将香泥挤得粗细均匀、笔直整齐。
麦莫是时轮藏香传习所的学员,生于上壤塘乡雪木达村,兄妹几人靠母亲上山挖药草拉扯大。年,她成为了藏香传习所的一员,每年2万元的工资着实为家庭减轻了不少负担。如今,入学4年,她已学会辨别制作藏香所需的余种药材,药材的辨认不仅是记住药材的形态、功效,最关键的是同一种药材生长于山的不同面都会有不同的功效,而这种差别往往需要通过叶子大小、根茎粗细、气味等细微的变化来判定。这就极大地考验着学员们的眼力、知识储备、经验,所以学习4年就能辨别药材让麦莫颇有成就感。
初进传习所时,让麦莫最惊讶的要数清洗这道工序。在常人的认知中,清洗是最简单的事,但在传习所这道工序是除配方外最严格的一道工序,时轮藏香取材于当地,且每一种药材都要在生长地的山泉水中清洗,才能更好地“锁”住药效。
对于像麦莫这样的女孩来说,能学习这门技艺是祖辈妇女们不敢想象的事,所以这些女孩也格外能吃苦。采药不仅仅是一门技术活,还是一项体力活。红景天等药材多生长于高山顶上的乱石堆中,为了采挖这些药材,风餐露宿是常态,山高路远背帐篷上山不太实际,所以他们常常穿着一身藏袍上山,夜晚就在大树、石缝、山坳里对付一宿。夜风里,闪烁的星空无法缓解背下土地的清冷,但心中那股对技艺的执着却能支撑他们熬过匠人之路的艰难。
接下来,还有学配方这个巨大的工程等待着麦莫。如今,传习所有8种藏香,每一种藏香要配上多种药材,配方的难度不仅在于药材数量多,还在于每一种药材都要精准到毫克,“是药三分毒”的药理,要求传承人必须心细如发。
从学员到艺人再到匠人,是一条孤独的路,有人一生都没有走完,有人半途而废。麦莫几兄妹都选择了这条艰辛之路,哥哥学陶艺、姐姐学唐卡,给家庭注入了勃勃生机。学艺几年,有了不错的收入,家里的电器翻新了、衣裳变时髦了。更可喜的是,今年麦莫家的二层民居变成了三层洋楼,还打造了阳光房。
除了麦莫等20余名学员外,受益于传习所的还有周边各村的余名妇女。随着传习所名气越来越大,时轮藏香卖到了深圳、上海等一线城市,还开起了淘宝店、微店。年,时轮藏香传习近销售额近万元,在此务工的妇女们人均增收元以上。
如今,传习所学员手中的牛角里,挤出的每一条藏香都承载着一群人的期望与执着。马觉玛大刀阔斧改革传承方式的初心终于在新时代开花结果,助力群众走上了乡村振兴的道路。
“柴虽燃尽,火种需流传”,传习所的石磨声伴随着孩童的嬉戏声,胸怀大爱的老匠人带领着年轻人,孕育着匠人匠心的绵延星火,每一股草本的清香都夹着一份希望,凝聚成了幸福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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