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想窝在暖炉边看旧俄文学,夏天就想在低矮的门口坐着,被明晃晃的阳光照着,眯起眼睛看草结种子,风摇叶子,花抖机灵。爱上普罗旺斯,是因为刚上大学那会读到彼得梅尔那本《普罗旺斯.山居岁月》,淡紫色的封面和飘着薰衣草香气的文字,让我有一种想把南法的美景一口气吞下的冲动,就好像法餐吃到最后,还意犹未尽,掰一小块面包,把最后一点盘里的酱汁也一起含到嘴里,让美食的灵魂在真正的“空盘”里轻盈起舞,让普罗旺斯的那一年和一望无际的薰衣草田,在想象中不慌不忙地长大。
从立夏到小满、小满到芒种,天光渐长,薰衣草也好像唱着《蝴蝶夫人》的咏叹调,把时光一寸寸晕染成好看的紫色。日本赏樱花有樱前线,而法国看薰衣草也有旅游局每年根据天气变化,专门推出的薰衣草之路:RoutesdelaLavande。踏着这条路,你可以把对美浓郁的渴盼,稀释进六月到八月夏天的时光,这样再渗析出来的回忆,更刚烈。
薰衣草看上去花期比较长,可是对环境还是很挑的。它很聪明的喜欢冬暖夏凉的环境。现在我们国家盛开大片薰衣草的新疆伊犁河谷,在60年代初就因为动辄就有-30多度的严寒,而根本不能让引进的薰衣草存活。不过紧邻地中海的普罗旺斯恰好满足这样的气候条件,夏季炎热干燥,冬季温和多雨。而这种温度也特别适合葡萄生长,所以在南法的卢瓦尔河畔,6、7月份既有薰衣草香又飘着悠悠淡淡的葡萄酒气,因此卢瓦河谷产区的长相思绝对占据法国酒文化中的C位。普罗旺斯人爱花香更爱美酒,在萨瓦兰写的《厨房里的哲学家》曾有这样的故事,甜点后主人上了一盘葡萄,客人嫌弃地说:“我可没有把酒做成小球球喝的习惯。”
薰衣草除了对温度要求高,对土壤光照也有高标准。普罗旺斯是从地中海延伸到内陆的丘陵,坡度缓和,土壤的水分相对稳定充足,薰衣草就喜欢这种疏松、透气、深厚的土壤;而普罗旺斯的日照达到每年天以上,我们国家年光照时数最多的西藏日喀则一年也不到天,因此似乎可以说,是薰衣草在某个斜阳酒香的黄昏深深爱上了普罗旺斯,一个是小矫情,一个是够慷慨。
普罗旺斯其实是一个地区,有点像我们国家华南、江南地区,它包含6个省和一两百个小城镇,年龄都不小了,像是因梵高而出名的阿尔勒就起源于古罗马时期,而因为薰衣草点击率极高的阿维尼翁,是沃克吕资省的一个首府。如果把最适合观赏薰衣草的瓦伦索勒比作法餐主菜,那阿尔勒和阿维尼翁就是一前一后的头盘和副菜,不抢镜也不可缺。阿尔勒距阿维尼翁大概20几分钟车程。阿尔勒不大,但是两三天泡在这里你都不会觉得腻,好像罗纳河的水把南法的慢生活时针,又轻巧地推后了几个钟头。《罗纳河上的星夜》以及《夜晚的露天咖啡馆》都是梵高在这里创作的,梵高在这里找到了生命最后的色彩,而你可以在这里找到最初的自己。
《罗纳河上的星夜》
6、7月份在向日葵和薰衣草的花香中,再感受一下阿维尼翁盛夏的戏剧节也是混搭的绝配,6月这里的最高气温在28度左右,阳光下呆呆地坐着,来一瓶“长相思”,搭配地道的鹅肝,就着地中海风,闻着薰衣草香,会傻笑很久。这里你的视线所及就是最好的“大众点评”,哪怕一个最不起眼的小酒馆,鹅肝的水准都不会差,一般是“Mi-cuit”(半熟)鹅肝,用温热的刀切成片,可以选择搭配刚烤制的面包和无花果酱,也可以把鹅肝切成小块儿,和醇香的米汤烹饪在一起(之前在中国没有尝试过),然后搭配由樱桃和奶酪调配的精美酱汁,肥软浓香的鹅肝遇到了甜香骨感的米粒,鹅肝在口腔里迅速化成汁,在米汤的耐心消解中,孕化出一种持久的清甜。好像阿维尼翁的夏天就是一副流动的画,画里有薰衣草、鹅肝和美酒一起吹着海风,慢慢变老的时光。
阿维尼翁人气高,更因为它是观赏薰衣草的中转站。到这里以后有三个主要选择。塞南克修道院、瓦伦索勒和索村。塞克南修道院和瓦伦索勒薰衣草花期差不多,最好的时间是每年6月到7月中旬,索村海拔比较高,它的花期会推迟到8月,而今年法国多地的气温都明显偏低,现在巴黎的温度好像我们国家华北一带春末的感觉,可能部分花期会更晚一点。想要避开人满为患的阿维尼翁,从东边的尼斯开始南法自驾之旅也是个好选择。尼斯六月份的平均最高气温还不到25度,早晚只有16、17度,平均一个月只有3、4天下雨,阳光充足,随便伸个懒腰配上美景,都是张明信片。从尼斯经过圣保罗德旺斯,再看看圣十字湖,最后来到瓦伦索勒大本营看薰衣草。当然如果不是自驾,完全可以由尼斯坐观光火车到达迪涅莱班,这是法国最著名的火车景观线路,盛夏两边都是薰衣草花田,全程三个半小时。迪涅莱班距离瓦伦索勒也只有45分钟车程。
瓦伦索勒是一片高原,海拔不到米,5月末6月初的最高气温在26度左右,因为地形原因,这里的降水比阿维尼翁要多一些,不过阳光依然给人永远在线的感觉。在这自驾真是体会了山路十八弯的颠簸,不过花香反而在这种颤颤悠悠的旅途中变成了一种结实的底色,离开时已经太不习惯。对这里的居民而言,薰衣草也早就不是风景,而是一种生活方式,薰衣草田就像我们的油菜花那么普遍,很多居民都是薰衣草世家,以种植薰衣草、提炼薰衣草精油为生。
在十六世纪中叶,凯萨琳女王从意大利引进穿戴香料手套的风潮,而且还有自己专门的调香师,使得精油开始风靡南法,普罗旺斯也成为无数人心中的精油圣地。这里随便一条路都是薰衣草大道,在瓦伦索勒的D6和D8公路徘徊,尽情感受金黄色的麦浪,橙黄色的向日葵,香芋紫的薰衣草。但是这里的阳光真是爆发力和持久力都非常好,6月的平均日照时数每天在10个小时左右,这里的黄昏,是我们曾经的夜晚,拍出高级脸背后的秘密,就是选择晚上8、9点的黄昏拍照,照片上你的脸是自带美妆效果的通透的很高级的红紫色,而白天拍照,你的表情真的会被如此浓烈的阳光甩出地平线。
日日夜夜都是薰衣草的眼睛和顿顿装满鹅肝牛肉的肠胃,很想提议来点轻口味的蔬菜和甜点,比如你忽然在紫色的路边,看到了一家彩色的冰淇淋百年老店:Fenocchio。上百种不同口味,而且还有专门的花卉类熔岩蛋糕。熔岩蛋糕最早是出自法国著名大厨米修布拉斯的创意,其中的含奶量远低于美式和意式冰淇淋,所以就算在6、7、8炎热的南法,冰淇淋也并不容易很快融化。我尝试了一下薰衣草口味的,吃着远不如看着优秀。说到在普罗旺斯吃蔬菜,有点像在北京簋街非得来盘儿拍黄瓜,不是说不可以,就看你图啥。我记得之前读彼得梅尔的《愿上帝保佑法兰西厨子》中曾说,法餐料理中蔬菜从未缺席,但好的蔬菜厨师却从未有一席之地。但当你真的踏上这片土地,品尝到正宗的盐焗红菜,烟熏欧芹,炭烧洋葱,你忽然顿悟,所有烹调肉类的手法,都可以用于蔬菜,那一刻,或许你才真正理解了法餐那回眸一笑的全部优雅。
薰衣草冰淇淋
普罗旺斯的风景是属于四季的。冬天,薰衣草剩下短而整齐的枯茎,覆盖着干净的白雪,好像一排排可爱整齐的小棉签;春天一到,就开始冒出绿芽儿,说实话如果4、5月份去南法,您看到的很可能是一片片绿油油有些凌乱的“大葱头”,薰衣草虽然现在叫做lavender,但最早18世纪的普罗旺斯地区,薰衣草是被称为“epi”,法语有“一绺儿乱头发”的意思,不知道起名的时间,是不是有点蓬头垢面的薰衣草“小时候”。6月会变成那种渐渐晕染开来的藕荷色,借着充足的阳光,泛着好看的象牙紫,到了7、8月天气变得更加炎热干燥,薰衣草才会变为高贵的深紫色,搭配着日不落的地中海风,镶着一道道好看的夕阳金边。
忽然体会到多年前那些存在脑海里以为没长大的画面,早已经生根发芽在你眼前一一展现。可此刻你又如此害怕失去眼前的一切,就好像聂鲁达的诗《我们甚至失去了黄昏》
“彼时,你在哪里?那里还有什么人?说些什么?为什么当我爱上且感觉到你远离时,全部的爱会突如其来地来临呢?”……
或许不是你对生活爱得不够深沉,而是你刚刚才深沉地明白了生活。美到高饱和之后的幻灭感,其实有点危险有点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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